人生的神奇之處就在于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命運的列車將會駛向何處?;蛟S是運氣不好,或許是命中注定。經過無數次的猶豫與掙扎,馮瑩還是與這所學校結下了不解之緣。
九月1日,是學生開學的日子,也是馮瑩到新學校報道的日子。早晨六點,收拾好行裝,喝完了爸爸為她熱好的牛奶后,馮瑩便坐上了前往新學校車。
馮瑩是x省一所重點大學畢業的研究生,微胖,剪發頭,帶著一副黒框眼鏡,那文氣的樣子,像極了素日里見到的女老師。也確實如此,她今年剛被一所鄉村學校錄用為事業編教師。他的爸爸是個年逾五十的中年男人,一個小包工頭,皮膚黝黑,但通身看起來卻又精壯結實。常年在社會上的歷練,使他那狡黠的眼睛中常常透射出看破人心的銳利。
車上了高速,一路無話,車內一片寂靜。就在昨晚,父親與馮瑩就要不要到新學校報道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。馮瑩態度堅定,并不愿意到新學校報道,因為那是一個農村學校,一個荒灘村落里的農村學校。她一個堂堂的研究生,怎么能接受得了這樣的安排呢。她的同班同學都在縣城極好的中學里,她又怎能甘心。此刻她將自己的不甘、憤怒,向著她的父親聲嘶力竭的咆哮著。面對女兒的哭訴,那個倔強的中年男人并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。奮斗半生,他看透了社會的游戲規則。在他看來,他的女兒歷經千難萬難,終于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了。在這個指頭大小的城市,有一份穩定的工作,就意味著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,并且可以自由選擇婚戀對象,這份工作是他對女兒下半程人生所做的最優安排。兩種觀點發生了激烈的沖撞,誰也不能說服誰。但馮瑩心里是清楚的,再怎樣掙扎,她也不會違逆父親的意思。父母之愛子女,則為之計深遠。這個八歲喪父、只感受過零星父愛的男人,卻對他的孩子充滿了責任和擔當。結局一目了然,馮瑩終究還是妥協了。
穿過老城區,車駛上了高速公路,兩邊的田瘋狂的向后退,馮瑩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馮瑩被車顛簸的打了個趔趄,她睜眼看待車終于拐進了一個村莊,七拐八拐的在一所學校門口停了下來。馮瑩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,伸個懶腰,拿著行李鉆出了車廂。
學校并不難找,這所遠離城市喧囂的九年制農村學校,就坐落在這個僻靜村莊的最中央,是村子里唯一有樓的建筑物,也是村子的地標性建筑。學校周圍都是村民所蓋的民房,白墻紅瓦,倒也顯得干凈素潔。為了實行國家精準扶貧政策,村子里的村民都是從山區里整體吊莊移民搬遷過來的,故而整個村子全部都是回族,學生也全部是回族。
站在學校門口,向學校里望去,四棟三層樓房,一個標準化足球場,典型的農村學校。此時正值上課時間,學校里靜悄悄的,偶爾有老師講課的聲音傳出來??吹竭@些,她的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的刺了一下,她怔怔的看著這所陌生的學校出神。思緒回到了備考研究生的那段時光。那三年來里,她逛街的次數屈指可數,沒有任何娛樂活動。每日凌晨四點準時起床學習,直到深夜才休息。兩點一線的生活早已使她與社會嚴重脫節。不知不覺中,眼眶早已微紅,想想讀研這么多年所吃的苦,就感覺一切努力終究還是錯付了。是矯情也還好,是心有不甘也罷,此時就仿佛打翻了五味瓶,眼淚早已不爭氣的掛了一臉。
”瑩瑩,快進門房來,下雨了”。父親大聲喊了一句,這時馮瑩才回過神來,趕緊迅速的鉆進了門房里。九月的西北已經早早的進入深秋,就在剛才馮瑩晃神的幾分鐘里,竟然下起了雨,瓢潑一般淋了下來。打在地上,落在樹上,更打在打在馮瑩的心里,七分的委屈,三分的不甘。
過了一會,雨便停了。烏云散去,太陽露出了半邊腦袋。剛進學校,便遇到了幾個低年級的小朋友。她們看到有生人進到學校里,便上趕著來問好。西北風大,吹得這些孩子臉上黝黑通紅,但這依然擋不住她們的熱情,連跑代跳的向我跑來,然后深鞠一躬齊聲喊了句“老師好”。這一句老師好,喊出的是她的責任與使命啊。作為老師,她怎能不愛孩子呢。從大學選擇教師這份職業開始算起,到現在成為一名老師,她已經在這個行業整整八年了。這八年的時光,早已將愛與責任深深刻入到了她的骨髓中了。此刻她的內心已經發生了質的轉變。籠罩在她心頭的那片狹隘的烏云正在慢慢散去,覆蓋在她心里自私的堅冰也已經融化。她開始嘗試著接受命運對她做出的安排。她開始堅信每個孩子來到這人世間,都是降臨凡塵的天使,城里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又有什么區別呢?他們生來是平等的,無論身處何方,都有權利接受最優質最平等的教育。
擊掌與那幾個孩子告別之后,在門衛劉叔的引導下,馮瑩徑直走到了校長辦公室。此時校長正在和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商量著什么,在后來的開學典禮中我才知道這位女老師是專管教學的李副校長。馮瑩輕輕敲了一下,看到兩位來客后,校長即刻立身坐定,笑瞇瞇的招呼到“是新來的研究生吧,快進來坐”。得到允許后,馮瑩和父親走進辦公室并坐在了離校長最近的那把椅子上。校長扶了扶眼鏡,仔細的打量著兩位來客。而此刻馮瑩也仔細大打量著校長,一個和自己父親年齡相仿的中年男人,帶著副金絲邊眼鏡,眼里投射出和她父親一般狡黠的目光。在一陣寒暄過后,氛圍陷入了尷尬的沉寂。馮瑩與校長四目相對。終于還是校長打破了這尷尬的沉寂?!皩W校里從來也沒有來過研究生,你們來了就是我們珍貴的寶貝,我們會珍視你們的,如果有什么生活中工作中的困難,要及時告知學校,學校會替你們解決的”。父親說出了他的擔憂“學校這么離家這么遠,不會開車,回家有點不便”。“沒關系的,學校辦公室小王和你們恰好是老鄉,你們可以一起結伴回家”。校長邊說著邊打了個電話,不多一會,一個留著寸頭的年輕男老師便進來了,他約摸有三十歲左右,這就是王勛。在此后的日子里,這個年長我兩歲的同鄉便成了我的飯伴,每周我們除了相約一起回家,還會一起出去吃飯。他不僅在生活中極為照顧我,在工作中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。馮瑩的父親又和校長說了一會話后,進來了一位女老師,雖然已經五十幾歲了,但是從她溫婉的氣質中仍然可以看到她年輕時候的風華。在校長的介紹中,馮瑩知道了這是后勤主主任溫老師,來為她安排住宿。
告別校長,在溫老師的引領下,馮瑩拿著行李往宿舍走去。橫穿過教學樓和操場便能看到宿舍樓,遠遠的就看到墻壁上貼著的新時代教師職責:有道德情操,有理想信念,有教學技能,有仁愛之心。或許是為了提醒每一位經過此處的老師要牢記他們的初心和使命,馮瑩也暗自記在心中。
宿舍是一棟三層小樓,一二層住的女老師,三層住的男老師,有一間熱水澡堂,這樣的配置在鄉村學校中也算是極好的了。馮瑩被安排在了109宿舍,她提著箱子走進宿舍。宿舍是在樓陰面,并且拉著窗簾,顯得有點昏暗。房子倒也不大,在靠窗的地方分開擺了兩張高低鋪,靠門的左手邊放了一個收納衣服的布柜,房子被一些生活用品雜物已經塞滿。左手邊的下鋪坐著一個正在整理衣服的女老師,約莫有30幾歲,留著披肩長發。看到馮瑩進來后友善的打了個招呼,這邊也算相識了吧。馮瑩邊整理床鋪邊和女老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,從聊天中得知這名叫博偉的女老師家住在省城,是去年來到這的特崗教師,現在帶小學四年級語文。收拾好床鋪后,父親邊開車離開了。馮瑩看看手機,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久,現在竟然已經是下午三點了。想想從早晨六點起來到現在水米未進,再加上連日的奔波,馮瑩早已困的眼皮都睜不開了。趁著沒人打擾,她趕緊窩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。
直到下午六點,放學鈴聲想起,馮瑩才慢慢醒來。辛苦了一天的老師們也陸續吃完飯回到宿舍了。人還未到聲先到,“瑩瑩你來了”。這時宿舍門響起,推門進來了一位身穿黑毛衣的女老師,她中等身高,但人很瘦,極有氣質。這位女老師叫高雪琴,是和馮瑩同批次進來的高學歷人才。在之前的教育培訓中,她倆就已經熟識了,此刻竟像兩個許久未見的老友一般坐在一起東拉西扯一陣子,然后高雪琴告訴了馮瑩一些學校的規章制度,便又匆忙回到辦公室開始備課去了。
宿舍中又剩下了馮瑩一個人,百無聊懶,拿出手機閑翻了一會后,便洗漱躺在床上了。夜已經深了,大家都安然入睡。聽著外面的蟲鳴,馮瑩輾轉反側,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就像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過了一遍。她的心情就如坐山車一般,從剛看到這所鄉村學校的失落,再到進入校園的轉變。最終她還是想明白了,作為一名人民教師,就該有堅定的理想信念和高尚的道德情操。國家教育扶貧的政策落實,終歸是要由她們這些新一代的青年教師來實現的。或許條件艱苦,但既然選擇了教師這個行業,就意味著選擇了默默犧牲,無私奉獻。
想到此處,她便心情釋然,安然入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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